斷骨重生，自然需要時間，沒有哪種奇藥，能在使用的第二天，就讓穆雲起恢覆如初、健步如飛。

溫知意當然知道這一點，但她在櫟城期間，仍是殷切地期盼著京城傳來的好消息。

雖然惦記著穆雲起，但守城她也是半點沒疏忽。

北融七皇子被她弄得頗有幾分氣急敗壞——好不容易廢了一個穆雲起，結果又被一個女人把櫟城守得固若金湯。

前段時間，他帳中失竊，九轉續骨膏被偷，他自然也猜得到是何人在幕後指使。

他有些後悔沒有在拿到藥的第一時間將其銷毀，而是想著自己也經常上戰場，以防萬一便留下了藥，結果現在九轉續骨膏又落到了狡詐的大楚人手中。

若不能趁穆雲起恢覆之前將櫟城拿下，那這段時間以來，他們所做出的一切努力就幾乎白費了。

為了勝利，七皇子自然也顧不上風不風度，陰招頻出，試圖從戰場之外的另一個角度擊潰薛溫酒。

兩軍交戰前，北融軍叫陣，各種汙言穢語，沖著薛溫酒傾瀉而出。

北融軍此前，曾在陣前斬殺無辜婦孺，激得俞將軍出城迎戰，最後重傷而歸。

此時雖然換了種方式，但總歸目的是一樣的。不過是想讓主將在陣前失去理智罷了。

薛溫酒戰場上少見的女性身份，讓北融軍羞辱起她來，有更大的發揮餘地。

她到底是個年輕姑娘家，被這般羞辱，總該起些羞惱之情。

七皇子精心挑選的汙言穢語效果不錯，至少薛溫酒身邊的副將都忍不住露出憤怒之色。

但薛溫酒定力太好，面不改色。

北融軍又嘲諷了俞將軍的重傷和穆雲起的殘疾，還有謂城守將被殺時的慘狀等等。

最後他們發現，這種行為只能起到反效果，薛溫酒在戰場上表現得似乎更勇猛了。

勇猛歸勇猛，她似乎也並沒有失去理智，指揮起來仍然滴水不漏。

再次被打退後，七皇子氣得摔了帳中所有的瓷器。

櫟城就是大楚的屏障，打不下櫟城，一切都是白費功夫。

算算時間，距離九轉續骨膏被偷，已經三個月過去了。這段時間已經足夠斷骨長好了。

他此前命人散播的穆雲起叛國的謠言，似乎也沒有對大楚皇帝起到什麽作用，根據傳回的消息來看，帝王完全沒有冷落穆家。

穆雲起一旦好起來，怕是又要被帝王委以重任。

他這邊計算著穆雲起恢覆的時間，溫知意這邊自然也在計算。

三個月了，她心下有些焦躁，雖然穆雲起之前的來信裏說了他恢覆不錯。但沒能看到他徹底恢覆之前，她還是放不下擔憂。

這天清晨，她和幾位將領剛剛議事完畢，就見吳偏將走了進來，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，請她去櫟城南城門走一趟。

見他這神神秘秘的模樣，溫知意有些好奇，好在吳偏將是她一手提拔的，再怎麽樣，也不至於把她騙進北融軍的包圍圈裏將她斬殺。

剛好結束議事，她離南城門又不算遠，溫知意便信步走到城門處，打算看看吳偏將到底在賣什麽關子。

難道是想給她推薦一家新開張的美味食肆？溫知意想，那倒不算白跑一趟。

到了南城門，卻不見吳偏將的人影。溫知意有些好奇地四處張望，隨即聽見不遠處傳來的馬蹄聲，便循聲望去。

朝陽之下，一位年輕的男子，騎著白馬，正笑著看她。

陽光灑在他的身上，越發顯得他神采飛揚，豐神如玉。

他策馬向她駛來，逆著陽光，溫知意看不清他的臉，卻也能感受到他身上蓬勃的生機。

俊朗少年，白馬銀鞍。

恍神間，溫知意仿佛又回到了當初的馬球場，他拿著陛下的賞賜，向看臺的方向駛來。看臺上那麽多人，他眼裏卻只看得到她一個。

他駛到她身側，卻未停下奔馬，只是讓馬慢了下來，伸出手將她也掠上了馬背。

溫知意側坐在馬背上，被他整個人圈在懷裏。

她是第一次以這樣的姿勢被人帶著騎馬。但她沒有試圖掙脫，而是堪稱溫順地靠在他懷裏。

他縱馬帶著她一路出城，到了一處無人的草原上，才停了下來。

溫知意縱身下馬，打量他半晌，才開口道：“穆將軍還真是講究排場。”

知道她是在諷刺他的出場方式，穆雲起笑了笑：“想給你一個驚喜。”

“你個混蛋，”溫知意笑罵道，“明知道我有多擔心你，好起來後不立刻寫信告訴我，反而來這套。”

穆雲起把她攬過來，在她側臉上印下一個吻：“我錯了，別生氣。”

溫知意笑了笑，她哪裏還能感受到生氣的情緒，她全身心地在為他感到高興。

不只是因為他身體終於恢覆，更是為了他身上那蓬勃的生機。

比起幾個月前，穆雲起一副痛苦沈悶、郁郁寡歡的模樣，現在的他，仿佛脫胎換骨。

“好了，原諒你了。”溫知意仰頭，吻上他的唇。

這是他們之間第一個吻，穆雲起眼睛瞬間瞪大，似乎有些不敢置信。片刻後，才想起回應她。

這一吻溫柔繾綣，吻罷，穆雲起頗有幾分意猶未盡，攬著她的腰問道：“繼續？”

“繼什麽續，”溫知意推開他，擡頭看了看天色，“得回城了，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。”

穆雲起仰天長嘆：“真是忽見陌頭楊柳色，悔教夫婿覓封侯啊。”

溫知意沖他翻了個白眼。

穆雲起笑著上馬，又拉她上來，雙臂繞過她的腰肢握住韁繩。

溫知意乖乖地待在他懷裏，任他縱馬狂奔，穆雲起一邊開心一邊卻還要嘴欠：“很少見你這般柔順的模樣，真是不適應。”

溫知意冷笑：“不用你適應，你別想再見到這幅模樣了，韁繩給我。”

“……”穆雲起委委屈屈地交出韁繩，控制馬匹的人變成了溫知意，而穆將軍在她身後，抱著她的腰，努力讓自己別被甩下馬。

穆雲起現身櫟城，引起了一片沸騰，一眾將士歡欣鼓舞，眾人圍上來問著各種各樣的問題，詢問他這段時間的情況。穆雲起知道他們是出於關心，便笑著一一回答。

溫知意在不遠處的書房裏批覆著一些公文，時不時擡頭透過窗子笑著看這邊一眼。

等到眾人終於散去，她才走了過來。

“我原來的房間還在嗎？”穆雲起問。

溫知意搖搖頭：“你以前的房間已經安排給其他人了，跟我來，我帶你去新房間。”

“好。”

這間房和他以前的差不多，畢竟是軍中，就算是將軍也不好搞得太特殊。

“你的腿，上戰場也沒問題嗎？”溫知意問。

“沒問題，周太醫說我已經徹底恢覆了，騎馬砍人都不在話下，”穆雲起笑了笑，“他還說，我的腿能恢覆地這麽好，簡直是個奇跡。”

“那就好，”溫知意為他開心，“你從京城一路過來，很累了吧，快休息吧。”

穆雲起卻攬住她的腰不讓她離開：“再陪我一會兒吧。”

溫知意看著他，似乎意識到了什麽，有點遲疑地問道：“你是想在這裏圓房嗎？”

“什麽？！”穆雲起反而被她驚了一驚。

“也不是不行，”溫知意咬著唇，似乎有些糾結，“就是我待會兒還有事，你能不能速戰速決？”

“……”穆雲起苦笑，有些心疼地撫摸上她的臉，這段時間的奔忙，讓她瘦下去的臉頰還沒有恢覆原狀，“我是什麽禽獸嗎？你都忙成這個樣子了，我還讓你陪我做這種事？”

溫知意笑了笑：“好吧，是我誤解你了。”

“何況，這裏也絕不是我理想中的圓房地點，”穆雲起打量著這個房間，“至少要等我們回京，在一個舒適的環境，有高床軟枕，有隨時可取用的熱水，還有充足的可以讓你休息的時間。”

溫知意聞言並未接話，微微垂首在思索什麽，穆雲起也猜不到她在想什麽。

片刻後，她點了點頭：“我知道了，穆將軍，快休息吧。那幫小子們聽說你回來，非要給你舉辦個歡迎宴，興奮地我攔都攔不住，晚上記得去參加。”

“好。”穆雲起笑著對她頷首。

晚間的宴會上，眾將士都顯得非常開心。

之前穆雲起出事，可以說是對櫟城士氣的一大打擊。

雖然有薛將軍及時接手，保住了櫟城。但俞將軍和穆雲起先後出事的事實，還是讓眾人覺得他們大楚軍士的尊嚴被北融人狠狠踐踏了。

如今穆雲起回歸，健健康康，無傷無疾，頓時讓眾人興奮不已。

在席間，便有人問起穆雲起今後的打算。

也有人遲疑地打量著他和溫知意：“穆將軍既已官覆原職，那邊關五城的指揮權……”

這個問題確實問到了點子上，一時間在場眾人都沈默下來。

溫知意剛想開口回答，穆雲起卻搶著道：“這段時間，薛將軍做得很好，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。”

聞言，席間有人點了點頭，附和他的話。

也有人道：“可是穆將軍，你若不參與指揮，也是浪費才能。”

穆雲起點了點頭。

“所以，我想和薛將軍共享指揮權，”他看向溫知意，“你願意嗎？”

“雙人指揮嗎？”溫知意點頭，“好。”

“好！”底下將士的叫好聲響起，“兩位將軍都是痛快人，我敬你們一杯。”

溫知意笑了笑，飲盡杯中酒，輕聲問穆雲起：“你還能喝嗎？”

“沒事的，”穆雲起也輕聲回答，“問過太醫了，喝酒無礙。”

他自受傷以來，就沒再碰過酒，此時難免多喝了些。

眾將士看著他，只覺得從重傷中恢覆後的穆將軍，似乎比從前要灑脫一些。

溫知意也看著穆雲起，他的變化，她自然也看得出，禍兮福所倚，這次腿傷。反而讓他卸下了一部分責任，讓他想明白了很多事。

他整個人，都似乎更加凈澈明透。

穆雲起回櫟城的第三日，就遇上了北融軍來攻。

他和溫知意站在城墻上觀敵軍陣勢，兩人並肩而立，前方是北融大軍壓境，身後是大楚的士兵。

“我突然想起了你曾說過的一句話。”穆雲起道。

“什麽話？”

“萬裏河山，願與君同守。”

溫知意笑了笑：“你還記得？”

“當然，這句話給我帶來的觸動不小，”穆雲起看向她的側臉，“我永遠願意與你，共同守護大楚河山。我也很慶幸，老天讓我遇到了一個能與我並肩安山河的女子。”

“你認真的穆將軍？”溫知意挑眉看他，“陣前說情話？”

穆雲起笑著搖搖頭，換上嚴肅的神情：“薛將軍，出戰嗎？”

“當然，”溫知意轉身，面向將士們沈著下令，“開城門，全軍出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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